海外留学生的两难：回不回国都被骂

作者 / 念北

“新冠疫情，中国打上半场，世界打下半场，海外华人打全场。”

虽说这是微博最近流行的段子之一，却也道出了无奈的现实。时间回到三个月前，大概谁也不会料想到今天整个世界会是如此局面。

截至目前（24日），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经超过了38万例，其中意大利累计确诊病例已超6万。自十天前，世卫组织宣布欧洲成为疫情中心以来，新冠疫情就已演变成了波及全球的一场灾难。

也正因此，目前我国的防疫重点放在了防止境外输入病例的新阶段。在这其中，海外留学生成了备受关注的一个群体。

一方面，或许是个别人的偏激行为，使得现在“留学生”成了众矢之的；另一方面，作为在海外求学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数经济还没独立，也没有家人在身边，在各国不同政策的应对之下，难免也会慌乱无措，在这个时候回国也是选择之一，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想回家而已”。

但迫于舆论压力，可以说，近来留学生们的整体处境颇为尴尬。为此，情报君也找了一些在英、法、德等地的留学生来聊了聊，他们有的是今年九月即将毕业，有的在为上网课效率变低而担心挂科，有的正为毕业论文发愁，从他们的所见所闻所想也可以窥见这场疫情之下海外留学生们的一个侧影。

防疫政策三级跳 从慌乱无措到逐渐接受

“西班牙人花式遛狗，意大利人阳台吹萨克斯，英国人佛系抵抗。”

这段时间，心大的欧洲人们没少出现在国内各类新闻媒体的报道中，加之英、法等国政府部门都曾或高调或隐晦地提出过herb immunity (群体免疫)政策，更是让一些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留学生们是一边看着国内刚刚从水深火热的战斗中脱险，一边眼见着国外人们照样吃喝玩乐样样不落，难免有些恐慌，尤其是在疫情初期阶段。不过，也有在德国留学的某同学说，“其实他们外国人也不是不着急，可能也是嘴上说着不在意，身体却很诚实。”

表现之一，就是超市抢购。大概在三月初，随着意大利疫情的全面爆发，欧洲各国的超市就沦陷了，以厕纸为主的卫生用品和以洗手液为主的消毒用品被抢购一空。这点，无论是在英国的南安普顿、爱丁堡，还是法国小城贝尔福，或是德国的拜仁州、斯图加特，都得到了当地中国留学生的证实。

至于为何“厕纸”成了最抢手的商品，即便是参与抢购热潮的留学生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多数人都只是跟风行为，在爱丁堡留学的兰心则解释说，“有一种说法是，英国很多基础商品都是靠进口，比如厕纸。”

但除了抢购之外，在三月初各地的日常生活并不太受影响。酒吧的夜晚依然热闹，电影院、剧院也都照常开门，街上还是有人来往。“他们当地人虽然也都在讨论（这个疫情），但只是觉得很震惊很难过，最多有点紧张。”

但在法国贝尔福留学的苏梅，三月的第一周就过得心惊肉跳，一方面是因为贝尔福就在此次法国的第二大重灾区（阿尔萨斯大区）旁边，距离米卢斯（阿尔萨斯第二大城市）很近；另一方面，贝尔福在当时已经有一例确诊病例，但校方依然决定不停课。

“我们（中国学生）都很慌，因为学校里很多法国学生的家都在米卢斯，或者阿尔萨斯地区，他们每周末都会回家。因此，我们的学生代表和校方联系，希望能有一些预防措施，但是校方给的回复是学校不会停课，如果我们实在害怕的话，可以申请休学。”苏梅说道。

转变在三月中上旬。3月12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发表了电视讲话，宣布全法停课，苏梅所在的学校也响应号召，关闭了所有教学楼，改成了上网课。当地留学生们悬着的心总算可以稍微放下。

在英国南安普顿留学的杨柳，则是在3月13日收到了校方通知，将原本于3月21日才开始的复活节假期提前了一周；3月17日，又收到了学校的邮件通知：本学年（到9月）的课程和考试及作业提交全部改成线上。与此同时，南安普顿的大部分院线、艺术空间等公共场所也都宣布关闭。

不过，同样是在英国，兰心所在的苏格兰地区的氛围则相对轻松一些，虽然所在的学校也在3月中旬左右宣布开始实行线上教学，大一大二也都取消了考试，但在3月20日之前，除了大学之外，其余的中小学、以及电影院、酒吧等场所，大多都还正常营业，只是去的人确实少了很多。“毕竟爱丁堡人烟稀少，我记得伦敦很多剧院都关了。”她说道。

只是，这次病毒来势汹汹，其扩散之势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因而，各地的政策也在根据疫情的变化不断调整和趋严之中。

3月20日开始，是欧洲各国应对疫情的又一个转折点。以英国为例，当天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在例行媒体会上正式宣布，将关闭全国的酒吧、咖啡馆、餐厅、影剧院等公众场所。这一次，不管是英格兰、苏格兰，还是北爱尔兰等地区，都将不得不陆续“戒严”了。

这点，留学之余还在某家小店做着兼职的兰心体会更深，“我们店里因为实在没有销量都开始五折疯狂促销，但令人安心的是，英国政府会支付所有因疫情无法正式上班的员工80%的工资，像我这种part-time的非英国公民也能享受这个福利。”

另一边的法国，继3月17日起实施“封城”措施之后，3月20日又宣布了至少九座城市进行宵禁；德国也在22日宣布将禁止两人以上的聚会。可以说，随着疫情越来越严重，各国政府的政策也随之逐渐明朗化。

而身处其中的中国留学生们，也从月初的恐慌到现在逐步接受，自己进行各类消息的消化，同时不断调整心情，“最开始有点像是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当地人大多没有戴口罩的习惯，看着他们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总觉得心慌；现在好多了，戴口罩的人多了些，还有一点，就算大家现在想戴口罩，也很难买到了。”

据几位留学生介绍，如今在这几个国家，50个一盒的一次性医用口罩价格都已经涨到了五六十磅，原来价格大多不到10磅。即便如此，口罩只要到货了也很快就会售罄。

疫情之下：日常看新闻、消毒、囤货

学业可能受影响

而这段时间，中国留学生们在海外的生活也都因此次疫情被全部打乱。正如两个月前国内刚刚大规模爆发疫情的时候，所有人的生活也都被疫情相关的信息给填充了。

每天醒来查看新闻，刷新疫情数据，是这些留学生们现在的必做项。而各个学校为了让他们了解最新的疫情进展也都采用了不同的方法。比如，杨柳所在的学校，每天都会发送疫情播报邮件，而兰心所在的大学则专门为此次疫情新建了一个网站，学生们可以随时登陆查看最新的消息。

除此之外，在病情的相关检测上，不同地区也有不同的对策。据杨柳介绍，在南安普顿，如果不是确诊人员的直接接触者，要发烧38.3°以上才能做检测。兰心所在的苏格兰地区，则是如果身体感到不舒服，就可以预约GP（相当于中国的社区医院）做检测，而且国际留学生全部是免费治疗和检测。

同时，他们也在尽力做好防护措施。留学生们在国外大多都是居住在学生公寓，或者是自己外出租房。在眼下的特殊时期，也都有了特殊规定，比如有的学生公寓要求每天两次消毒，不允许公共区域聚集，不允许两个人以上待在一个房间；有的在外合租，每天轮流消毒，室友之间也形成了默契，没有重要事情不会互相串门。

至于外出购买生活必需品，大多数留学生现在一周只出门一次，甚至更久。每一次都是满满一大袋吃的，意大利面、面包、泡面、鸡蛋、罐头、老干妈等是最受留学生欢迎的食品。

在法国的苏梅，则因为“封城”令，如今每次出门都需要携带一张出门证明，“如果被查到，没有的话是要被罚款的。”

当然，对于留学生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学业了。但由于各个国家不同的国情和学制，所以他们也是各有各的烦恼。

同在英国读研究生的杨柳和苏梅，学的都是影视相关专业，都是一年学制，正常情况下是今年九月毕业。因而，现在她们不仅要在最后关头适应上网课的节奏，还得准备论文相关事宜。“留学生最痛苦的就是论文了，我觉得这个比病毒还难受，幸好现在deadline 往后推了一周，已经不错了。”兰心说道。

而在法国攻读工程师学位的苏梅，已经呆了一年半，现在则是最后一年的学习时间，需要上一个学期的课，然后再去实习一个学期，再进行实习论文撰写、答辩等毕业相关事宜。但她现在最烦恼的是会可能会因为上网课而影响学业。“因为语言的关系，上网课效果肯定没有面对面好，有可能会挂科。”

且，在目前疫情影响下，下学期的实习也会有更大的变数。“法国很多企业都停工15天，这次疫情必然会给当地经济造成很大损失，而且，法国的企业如果要招非欧盟实习生的话，是要另交税的，也就是说招我们成本会更高。”

不过，接下来到底会怎样，她也还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因为学校除了发了一条关闭教学楼的通知就没其他动静了，可能要等政府的通知吧。”

相对而言，在德国读研的加诺，目前所受的影响还不大，一方面是因为现阶段本就是他们的假期时期，还没有开始新的夏季学期（通常在四月中旬）；另一方面，因疫情，他们的开学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星期，后续政策也还没有颁布。“总的来说，都是一样在家里学习，教授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加诺笑说。

回不回国都被骂 冷静下来做决定就好

事实上，大多数留学生们在这段时间，还有着萦绕许久的相似的烦恼和纠结，那就是到底回不回国？在情报君的采访中，每个人都曾在回国和不回国之间，有过心理挣扎。而关于他们回不回国的问题，也是现在大众舆论关注的焦点。

“我们在这边也不敢出门，怕万一遇上（别人）被骂，回国了，也怕被骂。”杨柳所说的情况，几乎也是现在每个留学生都会被迫面对的两难处境。

因为，就算是在国外，留学生的身份也是中国人，又处在疫情的特殊时期，难免会遇上一些偏激的人，把留学生和病毒划上等号。

据杨柳所说，前段时间，南安普顿就发生了一起较为严重的种族歧视事件：几个十几岁的当地青少年挑衅戴口罩的中国留学生，甚至一路尾随至学生公寓殴打，幸好涉案的青少年已经被当地警方抓捕，目前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而苏梅在法国也曾亲身经历过，如其所说，“我身边几乎所有同学都在街上被人喊过coronavirus，还有人让我滚回中国，不过阿拉伯裔和黑人比较多。因为法国这里人种很杂，反而法国白人比较少有歧视，但也是存在的。”

虽然因疫情，歧视的情况普遍比以往多了一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相对来说也只是少数现象，如杨柳所言，“疫情给了本来就民族主义的人一个借口而已。”

同样的，在国内，近期由于一些个别人的行为，使得整个留学生群体都被“过度关注”。“大家好像戾气越来越重了，我觉得大部分留学生都是很配合隔离的；网上还有一些仇富言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只是用父母的血汗钱老老实实读书而已。”

也有同学解释说，“国内爆发疫情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毕竟家人、朋友都在国内，我们所有同学都在拼命买口罩往国内寄。现在轮到国外了，我们一旦回国，身份却不是留学生，而变成了境外输入病例。”

也正因此，不少人打消了回国的念头。不过，决定不回国的人，还有其他方面的综合考量。

机票价格上涨，航班行程不定，是其中一大原因。不管是在法国、英国，还是德国，或是其他国家，原本当地的直飞国内的航班基本都被取消了，转机增加了路上的时间成本，也增加了机票成本。

“现在一张回国的机票普遍都是2到3万人民币，甚至还有五六万的，太贵了。”再加上，随着疫情的变化，政策随时会变，航班也有随时被取消的可能，“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研究行程太折磨人了。”

此外，他们大多也都担心路上的风险。“回国这一路短则十几个小时，长则二三十个小时，还是挺怕会被感染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

最重要的，也是考虑到学业。比如杨柳和兰心，本来就只有一年读研的留学时间，如果这时候回国免不了会有些不甘心，“感觉什么都还没做，就要回去了。”兰心情况更特殊，“家在武汉，本来也回不去，就算回去了也没法安心写论文。”

对于她们而言，与其冒着风险回国，还不如老老实实呆着不出门，该上课上课，该写论文写论文，平静度过这一段特殊时期。

但苏梅所在的学校，由于还没有后续政策，即使现在回国也是顶着压力。“我们每届大概有50个中国学生，目前回去了10个人左右，有6个人是休学一学期，其他的都是在顶着时差上网课，但是可能赶不上期中考试了。”

苏梅也坦言，疫情刚爆发的时候确实有犹豫过，但考虑到回来坐飞机要14小时，还要坐5个小时火车去巴黎，路上风险太大了，就放弃了。

从情报君的采访来看，留学生回国的比例大概在20%~40%之间。而之所以在大众印象中，似乎有一窝蜂的留学生们急着回国，一开始也是因为留学生们确实有过害怕和慌乱，由于信息不对等、政策的摇摆等因素，他们能想到的就是尽早回国，确切地说，希望能回到家人身边，会更安心。

但如今，经过了最慌乱的一段时间，大多数人都慢慢冷静下来了，会更加理性地权衡利弊，毕竟他们出国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能让我们的父母白花钱了，也不能让他们担心”是他们的心声。

“不管怎样，今年对于我们所有留学生来说，都将是难忘的一年吧。不过，应该说，不是所有留学生，是所有人，大家都一样。”

（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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